遥遥栉漓

双鬓已随霜雪改,思君犹自不成眠。

【荀郭】遇雨

有些灵异设定。

文若此时急着要家去,所以良辰美景都是虚设了。
建安年间的月明媚地有些晃眼,竹柏浓密,筛下如瀑月光,松针缀上几点晶莹,饱和着一种不知名的清冽,卵石滚着斑驳的玉洁冰清,宛若溪水潺潺而过,不经意间扰了这片松林间的春秋大梦。
松间风寒。
远处有点烛火,在浓墨般的无月之处摇曳闪烁,似乎是出口,是归途。
“老丈,叨扰。”
老人不说话,似是耳背,佝偻着端过微光,蜡油白澄澄的,光线在皱纹的映着缓缓转过的侧脸有些阴郁,两眼里倒映着烛火,幽幽地声音里毫无悲喜,“太尉来得好迟。”
“老丈,莫不是错认?”
“太尉,老朽已恭候多时,怎会错认?”
荀彧一时语塞,不知作何应答,喉结无力地吞咽着,屋外的林中腾起浓雾,风阴冷得紧。他却只感到热,汗水一步步沉积出后背嶒棱的潮湿,额角浸润的汗缓缓地蹭过眼角,抚平眼角细碎的皱纹。恰巧寒鸦受不住乍冷啼过三两声,似一句读分出局促与不安。
“老丈等我,所谓何事?”
“非也,老朽不过受人之托,有位贵人与君有些旧事相商。”
“老丈所谓何人?”
“今时将往。”
“舍内有事,欲急归,还请通融……”
“令君好生糊涂,何事大过生死?”
云来月潜形,竹柏浓密如鸦羽,满溢着寒凉,如四面回环的楚歌声步步紧逼,渐渐有了雨声,竟有瓢泼之势,这片松林间的春秋大梦怕是醒不了了。
“诶呦呦,好大的雨,争得正巧偏被我遇上?”
荀彧闻声看去,青年身形清减,偏佩了顶大斗笠显出一丝滑稽,但荀彧笑不出来。他看着来人一点点解开蓑衣,沾湿的发扭结在两颊上互相牵扯出嘴角微末的狡黠,他有些怕,不住向后退了两步。
“令君,这便是了。”
老人说完话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,整座茅屋里只剩一盏摇曳的烛灯。
“真是气煞我,我正赶路呢,偏新裁的一身溅成这样,”那人不下斗笠,只一屁股坐下,抖着下裳唏嘘,“这样大的雨,怎得赶路,真是气煞我也,气……”他自顾自说着,荀彧直被他的声逼入墙角。
“奉孝!”荀彧的声音有些颤抖,又惊又喜让他似乎忘却了什么。那个青年闻声转过脸来,露出斗笠下青涩而桀骜的下巴。
“奉孝?”
“呀,竟是文若,怪我眼拙,这半天也未认出你来。”他解开斗笠,尖顶下藏着的铜鉴映出荀彧同样青涩的面庞。
“不,这不是……”荀彧被虚假而短暂的反光击倒了,那一瞬的幻想死死咬住他的咽喉,给予他窒息般的痛与乐。
“文若,你这是怕了我?”郭嘉的手苍白下分明的是安和的静脉,浅青的影埋在肌肤的纹理下,在这个雨夜里嘶嘶喧嚣着寒凉,一块冻玉轻飘飘地贴在了荀彧脸上。
抹去眼角皱纹的荀彧尚未丢弃的是十几年来经历的世态炎凉,他失了好奇,但还剩寒暄,“奉孝,最近如何?”十指相握,他们一同沉进冰雪风霜中去了。
“不如何,总是被限着粮饷,况文举那个老头也来了,天天在我耳边发牢骚,家里有好酒也只自己偷着喝,也不知道仗着谁的人势,还好志才也在,最近我俩偷了本小册搓丹药玩。”
“呵……”
“文若,你最近怎么样,主公最近好吗,还有,”他溜圆眼睛转了一圈,“主公是不是南征了?”
“是,南渡败了。”
“好生无趣。”
建安年间的雨也很大,而且有着极好的胃口,囫囵吞去了郭嘉嗓子里含糊过的几声叹息。四堵空墙,两双青眼,一场豪雨。
“是你在这等我?”荀彧被这狭小空间中的诡静鼓舞,温存的话好似质问。
“对,我在等你。”郭嘉抱臂而答,微微扬起的下颚洁白地有一丝不真实。
“我很高兴,你还在等我。”
“没什么值得高兴的,我只会等你,也只能等你。”
这像是一句咒语。
“我……我很高兴。”他停不下来了,“我很高兴,我很高兴,我很高兴……奉孝,你知道遇见你我很高兴吗?”他与年轻时别无二致的脸上挂上了最舒心的笑容,却有两行止不住的泪水在他面孔上纵横。
郭嘉凑上前去揽过他的肩,“人世很苦吧,文若?”
他没有应答,只是沉吟。
“你什么时候走?”
“才见面便赶我,一定是冰清玉洁荀文若。”
“怎样都是你,我还是认得出的。”
“雨恁大,我要等雨停了再行去。问得这般直,可是有人间事?”
“听闻主公托人送东西到我府上,不知何物。”
“左不过一副空食盒,无妨无妨。”
“无论是什么,我还有句话想劝劝他。”
“你倒是多心,活人的事能管到何时?”
“奉孝,你还年轻……”
这片松林必须在明日子时前出去,老人是这样告诫文若的,后果是怎样,荀彧有些不太在意,人间风波苦恶,还比不上一抔无根之雨。
“很久没见了,贞侯。”
那场雨持续了一夜,彻夜未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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