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遥栉漓

双鬓已随霜雪改,思君犹自不成眠。

录鬼簿

阅读小说/同人主要是为了娱乐,这一篇看完可能不会那么快乐,原来想轻松愉快恶搞一点,但是有点失败。请抱着娱乐的心情阅读哇!不小心加了过量的儒家反讽。

我是个地府的小公务员,说是小公务员也不尽然,毕竟我也已经全年无休地工作了几百年,只可惜工作量年年加大,我也只好无加薪地持续工作了——阎王离我过于遥远,来自底层关于升职加薪的要求传到他那里是也不过一缕青烟了。我并不知道我是怎么入的地府,所以也只好这样继续稀里糊涂地混着我的鬼日子。


我近日落魄得很,连牲口都要登记了。唯一使我慰藉的是我登记的是牛马羊一类的,旁边那位登记禽类,公鸡母鸡吵成一片,不禁让我想起前几日登记时大婶教我炖的鸡汤。

纵使是来了地府,死人也比这些猪牛马羊的高一等级,我的工作时间是用来登记人的,加班时间来和这些四条腿的东西打交道——也不尽然,有些只有一条腿,有些甚至没了腿,有些不过一具骸骨——若是那最后一个人拖了时间,时间就更被压缩了。我自认为是无所谓的,也不过是为了给天庭做个样子,之前也不知哪个小人嘲讽阎王:天庭“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”,我们地府区分对待人和动物,不能一视同仁,存在种族歧视。天庭过几日要来联谊,我们便新增了这一行当。我不知联谊与此事有何关系,只道是天庭的仙女姐姐们从来对我这种无名小鬼不屑一顾。

我虽是个小鬼,可毕竟是个工作经验丰富的小鬼,兢兢业业,从不缺勤。况我实在也搞不清楚为这些东西登记有什么意义,这些个畜牲多的是声嘶力竭向我汇报哪个山头的草好啃,或是谁家的牡牝值得交配。此时我不禁得插句话,说什么地府区分对待,明明是天庭自己做裙带关系,偏还枉己正人,不,枉己正鬼。我对着借来的八卦镜拨弄了一下我秃噜的眉毛,高声喊到:“下一匹!”

我心不在焉地舔着笔,“生前是谁家的马啊?”这马通体雪白,长鬃打了小辫,双目迥然有神,马腹饱满,四蹄都钉着马掌,背上竟还有个时下人间新进的马鞍,一看便是什么贵胄家的良马。

不过那都是身前事,一马一命,在这簿上都一样。总不能生前前呼后拥,到了我这里还得委屈我觍着脸伺候不成。我见这白马不吭声,煞有介事地叩了叩八卦镜。

“我曾易主,不知所问哪任主人。”

这马文绉绉的,与他一比我到显得像个下等货色,总不是这八卦镜还会看人下菜碟?我摸了半天,没见着这八卦镜兽语识别功能还有其他模式。

“那你一任一任细细道来。”我也端起架子来,这怕是哪位英雄豪杰的坐骑,我虽够不上登记英雄豪杰,这碰上个英雄豪杰的坐骑也是面上有光,能够我寒暄时嘚瑟半个甲子。

“我本居于塞外,后被引入关内。先入袁家军列,后辗转入曹。”这马言语条理分明,思路清晰,我啧啧称奇。“后被赐予贞侯,戏称白雪,出征乌桓,旧主病逝,还归曹府。献帝欣悦,丞相吝啬,不忍割爱,羁留五载,入尚书台,易主令君。”

我笔走龙蛇,他话音未落,我便已好整以暇。然这马沉默半晌,不再言语了。

“这……这匹马大人?”我终抑制不住我的狗腿基因,献其媚来,“您说完了吗?”白马不应我,我自是不怕讨没趣的,“您能详细谈谈您如何来地府的吗?”妈的,老子几百年没遇过英雄人物了,好不容易碰上个有头有脸的——还是辗转这么多有头有脸人物的——我可不能放过。“您吃草?”我从身后揪了把不知什么草的东西递上前来。白马照旧垂眸不语,我也不急,大人物都有怪脾气,大人物的马自然也有。我心里期盼得很,要是这畜牲能吐点豪杰秘闻来,我可就与有荣焉了。大家都这样,尤其是做我们这一行的,我最早的几年还不懂死人的事有什么好打听的,后来才尝到妙处。居我朱雀位的那位大哥最好打听别人家的遗产划分,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业务着想。

我正与马大人面面相觑,此时突然一张驴脸突然拍在我案前,一头呲着板牙的小毛驴扭着翘臀把那马大人撞了个踉跄。“诶呦喂!马大人诶!”我奋起,“哪里来的畜牲,如此不守规矩,当真赶着投胎吗!”还真是赶着去投胎的。

“我说白老哥,您搁这拿乔墨迹啥呢?”小毛驴要是个人,我都能想见它把前蹄搭在马大人的肩上那副熟稔的动作,“想着咱们在一处同吃同住这么多年,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有啥不知道的。”小毛驴转向我,“我这老弟生前就不爱言语,你有啥问我,我保准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”还不等我开口,它就已侃侃而谈,滔滔不绝:“我说白老哥,您看看瞧,您也不算是英年早逝,我比您还小着不少,如今陪您一同来这地府,岂不比你委屈许多?您今年也不小了,这口嚼能是我两倍,您是指着驮丞相一展雄风还是别的啥啊?不是我说您,与其在丞相府天天拘着偶尔被牵出去遛个小风,在那位大人那里天天被摸着马脸听丧气话,不如早些四腿一蹬下来寻奉孝啊。”

“汝何人?可直呼其名。”白马应它,“令君厚待你我,吾自康乐,但不食芜青耳。”我原以为这马要大谈一番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”,没成想倒是算错了。不过我心说既是一家牲口,怎么这言谈相差恁多,难不成是关外的牲口所受教育程度比较高?

小毛驴压根没搭理白马,自顾自地念叨:“这兄弟来我们家的时候,是奉孝第一次随曹大将军出征的时候,奉孝原来准备带我去的,那什么陈长文偏生说我有伤风化,曹大将军才送了我家那位一匹马。要我说,这可真是多此一举,我家先生又不爱骑马,况这玩意儿呆头呆脑的,万一摔着我家的怎么办,我家先生是文曲星,又犯不着冲锋陷阵的,我脚力也不慢反正比那些老马跑得快些,肯定拖累不了行军。曹大将军请我家先生去选马,先生酒醉未醒,他便代劳了,说什么……”他头一偏,就差嗑上白马那张俊俏的长脸了,“自古美人配名马,从来英雄与美人。”

这话我听着都觉着不对,单托腮听着了,这小毛驴的唾沫星恍惚有千斤重,沾在我笔端提不起来了。

“我说这位鬼小哥,我知道你们地府的都癖爱打听,我多给您说几件秘事,求您行个方便,放我俩一道进去。”我一愣,即是不为人知的癖好人间如何知得。“我们奉孝有位密友能通天知地,鬼神之事不在话下,都说说死后功名利禄皆作尘土,临了了还是地上求人办事的那一套。”我心说这也不全是,谅你在人间断不敢这样说,果真是死后无所畏惧。后来一拍脑袋,我真是忙糊涂了,人家哪有听毛驴大喷吐沫星子的。

“我们先生和令君是老相识,原来还在乡里的时候就有来往。不过那位是君子如兰,家学渊源深厚,我祖上就是他们家引入乡里的。我家先生自然不同,天生鬼才,卓然不群,被西边山里的老仙人相中带去修行了几年才回来,那位也去的,还有个乡野小子,家世还不如我家先生,也是个短命的,我估摸着是他天妒英才,要不然怎么一见面就知道我爱嗑青萝卜呢?话说那位先生也是,我在他家住了大半载,他都不知道逢年过节给我添点萝卜——要是做成驴肉火锅,真是一点肥肉都没有,不过也有好处,我要是下锅都不用腌渍,身上自有一番香味。不过大约总有人也舍不得宰我这个小毛驴,我可是方圆几百里叫得最好听的一匹。”他冲我促狭地一挤眼,我被恶心出一身冷汗,“要不我叫两声给您听听。”

我抹了把额头,正襟危坐:“我说,你这点子事有什么好说的,不够格不够格。”我好歹也是个老员工,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打发得了我。

“吾从未见如此庸碌之辈。”白马啐了他一口。“令君待你不薄,如何这般不记情谊。”转而又向我,“这位兄台,如何放得我等进去?”

“再不济也至少是确为人不知的。”我是太缺谈资与人玩笑了。

“自居新所,乃迁随新主,既为纷争乱世,当如浮萍所处。令君与旧主相识,常与我抚面而泣,每值此时,更有驴叫纷然,愈发潸然。凭栏无恨,唯登高一呼,叹故人多变,密友难聚。伯乐相马,九方皋亦相马,但只见九方皋知遇于伯乐,而不见后辈见于九方皋,死生无疑,千金买骨,有道是人情不比军情,冷眼凉薄不下眉目,出则封喉暴毙。”

我听得糊里糊涂,还等着下文好作一番推理,不想竟戛然而止。我自认是英雄人物,模范员工,应只作英雄人物该作的记录那些大人物的记录,没成想连匹马都欺负我,我倒要堕下泪来了。我就差挂着两行清泪请求小毛驴的帮助了,此时小毛驴倒是善解人意:“想来你也知道,我家先生是令君推举给曹丞相的。不过……在此之前,令君还举荐过一个人……令君是君子,君子志在四方百姓,安宁天下苍生,我家先生与那位先生可不是,我家先生志在纵横四海,断不会为苍生献媚,那位先生出身寒门庶族,颠覆乱世之心更甚。曹丞相广招天下贤才,这便是他们最好的立身报效的时机,令君只道匡辅天子,稳定江山,极力举荐了那位先生。那位先生沉寂已久,视名教如粪土,只愿一展宏图,不惜折损阳寿通天鬼神以相助。我家先生与那位先生是双生阴阳,鬼小哥,您是地府的老人,这点总该明白吧?我家先生在其病危之时,夜观知其星象陨落,乃知生辰有变,于是投下袁氏,为之效力。正值令君为将军奔走之际,言情恳挚,闻者无不动容,于是随入曹营。”

“难料丞相……”白马扑扇了一下眼睛。

“令君为丞相铺了一条君子之路,保他生前身后万世功名,可惜兵戎相见,令君的梦大约也要破了吧。”小毛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马,“我家先生出征前与令君秉烛夜谈,他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,早早就把交代好了后事。令君执意阻拦,可惜我家先生的命数如此,无法转机,真是惜哉痛哉。”

“苍生何辜,安能久受颠沛之苦?先生以一己之力就民于水火,乃是大义。”

“我家先生何辜,若不是不愿消磨人世间的无聊,怎至命丧他乡,你也不过就是个得了令君几日好的畜牲,也好意思说什么千金买骨,宣扬大义?”

白马一扬蹄,我的案簿连我一起被掀翻在地,我急忙呼救,无奈其他人缺失我这份打听八卦的耐心,一早收工走了。我见求救无门,只得缩在桌子下小心地求饶:“您二位说就好好说,文明地府你我他,转世投胎靠大家,别……别动手……不!别动蹄子!”

小毛驴也执拗起来,“令君去拦我家先生无非是见着丞相日益壮大,偏离了他为他铺的路,担心他断了汉室龙脉,何曾把我家先生安危放在心上?我家先生为了他投奔曹营,纵使先生不在意那些个儒生眼光,夫人小公子总是受人欺辱!”我只敢躲在木板后转溜眼珠,大气不敢多喘一声。

此时小毛驴的那种驴脸恰好凑近,我哆嗦得不行,只怕此时他要以生死簿打打牙祭,我也会双手奉上,“这位鬼小哥,您莫怕。这故事您听腻没有?”

“腻了腻了!”我高呼,“换一个!”话音刚落只恨不能扇自己一个嘴巴,我明明就该放这二位进去,平日里起哄惯了,一时竟改不过口来。

“风雪归人,自贞侯追封,令君不再与将军往来,但游于尚书台,奉天子令。尝与小辈争执,欲献奇策伟计于公,而执意愆期,覆巢之下,岂有完卵,家荫遮世,犹有尽时。既为王佐之才当辅明君,岂佐贼子乱臣?赴寿春,正与吴人交访,适有天子使来报,乃为长安土,藏玉圭一枚,黄金一片。”

“他说……故友怨我迟来,人尽风流时欺我。”

人间下雪了,我望了望铜镜,寒风卷着雪一层一层覆盖上枯骨,深深浅浅的白融为一片。我不禁打了个寒颤,也不知是谁的葬礼,领头那人身长不过七尺,然器宇轩昂,神明应发,长铗嗡然,铜镜与我官职相配,放大倍数有限,既无声响亦无明察秋毫的功能,我想了想觉得好生无趣。我请这二位进去,并散了后面的牛马,仔细端详其铜镜来:雪纷然而至,我的天眼有些明明灭灭。众人皆面生苦相,唯一人无悲无喜,一幅了然的神态,那人忽得转向我,目光灼灼,打着唇语——天丧文若,非人之罪。我大惊,铜镜“哐”一声跌在石上,镜面起了一个扭曲的弧度,人世间只剩下人影幢幢,离散纷乱如雪了。

我纵使熟稔寒冷,此时更觉寒冷彻骨,终究不想与他人玩笑了。话到嘴边只有哆嗦,什么也说不出来,往里看去哪还有一马一驴的影子,只剩中夜的云水迷茫,无星无月。

我要下班了。 


一点free talk:

原来还准备添一句:“就让这个故事被忘了吧。”想想还是算了,有些东西该被记住。本章牵连的人物有:曹操、郭嘉、荀彧、戏志才、荀攸,以及一闪而过的大魏注明杠精小可爱陈群。写了挺久的,一直有事拖着没煞尾。

如果理解起来比较有难度,简洁一点说来就是:

荀彧-儒家-兼济天下

郭嘉、戏志才-庶族利益(有点偏苏秦的纵横)

荀攸-世族利益-独善其身(也是儒家的,就是有点世俗的儒家)

当然,郭嘉是不是庶族还没有非常详尽的考证,按我的推断应该算是“士”的阶层。因为我个人对于儒家“独善其身,兼济天下”的观点不是很喜欢,也算在这里默默黑一把儒家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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